护花使者

媒体:原创  作者:苦寒
专业号:苦寒
2011/5/7 16:13:03

 


       没有他,就没有这片天然的山杏林,就没有这片无边的花海,就没有这个自然保护区;没有他,周边的蒙古“王爷”们早就把这片山杏林蚕食待尽了,人们早就把这片山杏林砍光变成了百顷良田;没有他,林场早就把这里栽上了大片大片的白杨树,如果真那样,半拉格森村早就被流沙埋在了沙海里;没有他,当然,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个故事。
    他叫王海,大高子,1米82,今年90岁,腰不躬、背不坨,耳不聋、眼不花。典型的瓜籽脸,尖下额,簿嘴唇,高高的鼻梁直通天庭。眼睛虽然不大,但要盯住你,都能扎进你骨头。他哪样都好,就说话嗑吧。有时嗑吧大劲了直跺达脚。他在这一带,也算是一个挺霸道的主儿,所以人们又都管他叫“大王”。
    大王年轻的时候就“力量”,一身的健子肉,“格楞格楞”的,那手贼有劲,稍微一用力,你就得“妈呀”一声,煞骨地疼,一般的人不敢和他照量。
    他的党龄得从朝鲜战场上甘领战役的坑道里开始计算。那年他24岁。用他自己的话说:“啊、啊,我入党,啊、啊、贼简单。就、就、就指导员吧,跟我一宣布:王海,你今天入党了。啊、啊,我就入党了”。不止一个“啊”,我写少了。
    他是火线入党。那是个血的祭日。1952年11月24日,他一辈子都记死了。当时宣布的入党名单一共13个人,都站成一排,举手宣誓:“……永不判党”。
    就在那天夜里,部队开始大反攻。战斗打得异常激烈。双方一开火,冲锋号就响了。那子弹像暴风似的,“嗖嗖”从人脑袋上过,谁都不敢抬头,人们猫着腰踩着尸首往前冲。
    部队推进大约两公里,遇到了麻烦。敌人用20多辆坦克排成一道屏障,就在坦克与坦克之间的缝隙间,20多挺轻重机枪,布置一道火力网。部队被压制在一个洼地里。  
    连长大声喊:“王海,带三个爆破组,给我炸掉”。
    “是!”王海当时是爆破班的班长。听到命令后,爆破组象石头滚子一样向敌人坦克滚去。大约十分钟左右,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。敌人的机枪哑了,坦克链子和乌龟壳飞上了天。冲锋号又象山歌一样响彻夜空,是那么的美好和动听。 
    那天夜里,王海带领爆破组先后滚了四次,也牺牲了5名战士,摧毁了敌人四道封锁屏障。为后续部队反攻,开出了一条血的通道。
    每当提起这件事王海就掉眼泪。他说:“啊、啊,我是捡一条命。啊、啊,是、是我们排长、啊、啊救了我。”
    他说,救他的排长也姓王,叫王铁。刚入朝的时候是副排长。在第二次战斗中他负了伤。是王海把他背到战地医院,给他输了200毫升的血。伤好归队后,王铁提了排长。
    王海说,在上甘岭的坑道里,我们俩是过命的交情,一口水,他给我留半口,一把炒面,他分给我一半。就象亲哥俩一样。我的入党申请书都是他帮我写的。  
    战斗进行得很顺利。天刚“鸟蒙眼”,敌人开始反击了。一堆一堆的敌人,象蚂蚁似的向我方运动。我们没容鬼子功夫,一个冲锋就干到敌人脚根底下了,一顿刺刀“侍候”,敌人立码就掉屁股了。有的干脆,把枪一撇,脑袋朝下、屁股朝上,两手一举,投降了。敌人都叫咱志愿军打“沭骨”了,见影就蹽。
     就在双方白刃格斗最激烈的时候,敌人的炮弹来了。突然,一颗炮弹落到我两米远的地方,就听排长大喊一声:“王海”!一个箭步,就把我扑倒了,压在我身上。炮弹炸响了,我就啥也不知道了。
    后来我在医院醒了的时候才知道,王铁为了掩护我牺牲了。我也被炸折了两根胁骨。王海跟我说,朝鲜战争是最残酷的,美国鬼子心狠手辣。他们也不管有没有他们的人,一顿炸。有不少联合国的兵都是在拼刺刀的时候给炸死的。
    1953年10月,王海复员了。回到了他的家乡吉林省瞻榆县(后与开通县合并两县各取一个尾字即现在的通榆县)。
    组织上没有忘记这个朝鲜战场上的战斗英雄。回来后安置在瞻榆县公安局,当了一名人民警察。可是他只干了一个月,说啥也不干了,自个跑回了家。为啥?他说:“啊啊,那玩意咱咱干不了,啊啊、天天天天、审犯人。我这嘴还不行,说话啊啊不赶趟,啊啊、一句话没说完,啊啊人家替我说了。啊啊我一急眼,还、还,好、好动个手。啊啊有一回,有个犯人,啊啊我没犟过他,他学我嗑吧,我啊啊上去啊就是俩嘴吧,打狠了点儿,掉两个门牙。啊啊事大了,局长把我叫去,啊啊啊好顿尅。局长要处分我。我说啊啊你别处分了,我自个处分我自个吧。局长问,咋处分。我说,啊啊啊,我把我处分回家得了。说完啊啊我就走了。”
 就这么简单,王海回到了他的家乡,通榆县包拉温都蒙古族乡半拉格森村。这是通榆县最偏远的一个村,距县城200华里。中间有一条河,文牛格尺河。半拉格森村就座落在文牛格尺河的南岸。这里风光秀丽,水草丰美,渔欧成群、雁鸭成阵。沿河两岸长满了一人多深的碱草。60年代,这里是共和国的天然军马场。每年都有千匹骏马从这个养殖场走向全国各地。80年代中期,这个军马场撤了。“铁马”取代了军马,曾经一度耀武杨威的军马,从此淡出了这片草原。  
    村西头就是就是王海的家,一眼望不到边的天然山杏林两千多亩。每到仲春时节,山杏花竞相怒放,姹紫嫣红,满坡雪海,恰如初夜里的繁星,闪着亮,眨着眼,灿若星河,伸展到无限的远方。那指甲般大小的花朵,边缘是白色的,接着是粉白色的,往里是鹅黄色的花蕊,底部是紫红色的红蒂。那颜色自然过度,分不出层次,浑然一体,简直达到了尽善尽美的极至。大自然的鬼斧神功把这小花雕琢得如此精美,堪称一绝。更令人叫绝的是,老天不只把功夫下在一朵花上,而是两朵、三朵,满枝满树,织成一片洁白的云霞。像一个个少女披着彩衣,在微风中翩翩起舞,含情脉脉,逗起一阵阵涟漪。偶尔有几许花瓣儿落在手上,飘到脸上,钻到脖子里,轻柔柔、软绵绵、痒酥酥的,散发着一缕淡淡的清香,让你心醉。
    王海回家的第二年,担任了半拉格森村党支部书记。一干就是15年。那是1968年春,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疾风暴雨也冲击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公社。王海做为第一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被揪斗了。他的第一大罪状就是破坏革命生产,不让砍山杏林开地。当时斗他最狠的是生产队长吴吉格了,蒙族人。也是当年王海处理他最重、罚他最狠的人。
    1966年,吴吉格了当生产队长,生产上不去,粮食不够吃。吴吉格了就想把杏树林开成耕地,多打点粮食。于是,他就派人到杏树林砍杏树。王海当时是大队书记,整天骑个大走马,这瘩哒蹽蹽,那瘩哒瞅瞅。正好叫他给撞上了。这个气呀,他把那些砍树的人骂吧一顿,骑上马就找吴吉格了去了。找到吴吉格了不由分说,一顿臭骂,当场就把队长给撸了,那还不算,还罚了人家半年的工分,最后责令吴吉格了采一麻袋杏核,到秋给种上。
    这事搁谁谁也接收不了。不说记一辈子吧,那也得记半辈子。这下可该轮到王海走背字了、倒霉了,赶上运动了,那人家还不得好好收拾收拾他,好好斗斗他。吴吉格了一家爷四个,轮翻上阵,口诛笔筏,最后都动了手,用皮袋抽。打得王海满脸是血,谁都不敢拦。
    这回王海也不“啊啊”了,一声没有。其实,王海是个热心人,虽然说话有点嗑吧,还挺愿说。只要见一面,他就不忘,下次见了硬往家拽,喝上酒就开始“啊啊”,也不管你急不急,就一个劲的跟你“啊啊”没完。有时啊啊得你都笑破肚皮。你笑他也笑,他也承认他是嗑吧。这回磕吧没了。
    这事大扯了。整不好下错手要死人的。有人一看,不行,得赶紧上公社报告。公社书记一听,这还了得。王海是战斗英雄,人民的功臣,真要出点啥事,都得跟着吃锅烙。他立码派武装部长到半拉格森把王海揪回来,让他到公社反醒,准备游斗。说是反醒,实际就是保护了起来。天天有人看着。
    王海有武装部保护,就在公社好好呆子得了。可他非要整事。就在王海走后的第8天,生产队全体出动,开始砍筏杏树林。当时杏花正开呢,满坡雪海,非常好看。王海听说社员砍树,就象热锅上的蚂蚁,说什么也座不住了。他跟看他的民兵说上厕所,二上就从尿道子蹽了,不知搁那整一匹骑马,一口气儿干到杏树林。
    到了杏树林,社员们正砍呢,王海大喝一声:“住、住、住手!啊啊啊你们还还要要要不要命了!”
    “咋地,要不要命咋地吧,你想整死几个?吴吉格了上前说,今天你说的不算了,我说了算,给我砍!”
    王海说“我看谁还还还敢砍。今个啊啊我也豁出来了”。上去就把吴吉格了的砍斧抢了下来。
    吴吉格了的三个儿子一看王海把他爹的砍斧抢下来了,怕出啥事,呼拉就全上来了。二小子拽着王海的脖领子,上去就是一拳,一下焖到脸上,当时鼻口窜血,好悬没倒下。 
    要不说还得当兵,王海在部队呆了五年,也练过几招,有两下子。当时正是壮年。只见他把腰一猫,脑袋往下一扎,来一个黑狗钻裆,一下子就把二小子拱个仰吧叉,上去一脚,踢个嘴啃泥。
    王海用手一抹脸上的血,“啊啊啊,你们谁还还还敢上!他妈了个巴子的,还没人了呢。老子在在在战场上啊啊啊连美国鬼子都没怕,啊啊啊还还怕你们几个小小兔崽子。”
    王海的姑娘和他老伴听说王海正在杏树林跟人打架,撤丫子就往地跑。到跟前一看,妈呀天,这脸都肿了,还一个劲的淌血。姑娘两手抱着王海的腿哭着说:“爹呀,你就别管了,这杏树林又不是咱家的,这坨子也不是咱家的,谁愿砍就砍,你现在啥都不是了,你还瞎管啥呀,让他们砍吧!”
    王海的老伴动情的说:“老头子,你为这片山杏林得罪的人还嫌少吗,多少人都恨你呀。这回咱可下子推手不干了,你就别再得罪人了。走!跟我回家去!让他们砍!”
    王海急了,他冲着老伴喊:“不不不行!你们都给我滚滚回去,我的事不用你们管!谁要是想砍杏树就先砍我。有我王海在,谁要是敢动山杏林的一棵树,我就和他拼!”
    就在这时,一道狂烟,三匹快马,来到跟前。武装部长,军宣队代表,还有看他的那个民兵翻身下马。
    吴吉格了一看来了救星,拽着军宣队的手不放,说王海正在迫害革命群众,破坏抓革命、促生产,必须要斗倒斗臭,再踏上一万只脚,让他永世不得翻身。今天晚上我们革命群众一致要求批斗王海。
    在那个时期,军宣队的代表说话好使,绝对权威。军代表说:“从现在起,立刻停止砍筏杏树林,王海是从公社跑出来的,我们还得把他揪回去。斗是一定要斗,由公社革命委员会统一安排。走!”王海被军宣队带回了公社。
    后来王海没挨着斗,公社为了保护他,让他进了学习班。  
    1970年,王海又回到村里当上了大队革委会主任。
    从这一年开始,王海每年都自己采一麻袋杏核,撤到被人们砍筏过的杏树林子里。第二年,这些杏核就好象懂他的心,一个个晃着脑袋往出钻,杏叶点头哈腰的向王海表现。
    1976年,通榆县第六林场在包拉温都建立。林场的建立使这里的林业资源得到了有效的保护。但也毁掉了很多的山榆,更新成现在的白杨树。凡是能栽的地方几乎都栽上了树,最后没地方栽了,林场把目光盯在了这片山杏林。他们要把这片山杏林连根崛起,更新成为300垧速生经济林。于是,林场向上级部门打了报告。很快,报告被批准了。
    可怜的山杏林啊,人们谁都不知道你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,那一米多厚的腐殖叶,上面是一层层的鸟粪,一脚下去就象踩在地毯上软绵绵的。春天,山杏花怒放了,你躺在杏林里,闭着眼睛,身底下总是热乎乎的,闻着花香,听着鸟鸣,还可以品偿酸酸的杏乳,那真是世外桃园的日子。如果真的被连根崛起,就是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犯下了滔天大罪。
    林场的拖拉机来了,王海早有准备,全家人都来了。他们谁都不说话,一下子躺在了拖拉机前边的链轨底下了。王海说:“你们开开开吧,把把我们都都压死就就就妥了。”
    那谁还敢开了。驾驶员也不愿毁杏树林。干脆,把车一闭,回林场了。
    第二天,林场场长用车把王海拉到场部,开始谈判。场长说:“王书记,咱们算一笔帐,看看你们合适不合适。”
    王海说:“啊啊算啥帐,啊啊我们不欠你的帐。”
    场长说:“算杏树林的帐。我们联合开发。300垧地,全部栽上速生林,成活后给大队100垧,我们场里200垧。一垧地按2000棵树算,100垧树就是20万棵。就凭这地,15年保证长成梁坨,一棵梁坨按30元计算,那就是600万。你们大队可是发了大财了。”
    王海说“啊啊啊,我们大队也也不想发这笔财。你场长也看到了,你们把那些山榆都掘了,栽上了杨树。杨树是起来了,你看那些沙子都跑哪去了,都叫风风给抄走了。那是离屯子远,要是离屯子近,不得把屯子给埋上吗。如果你们在杏树林栽上杨树,我敢跟你打赌,半拉格森屯子350户人家,不出五年都得搬迁。你当是好事吗?600万你看到眼睛里了,你再拿三个600万,你也换不来一个屯子啊。”
    “上级已经批准了,我们这里是有文件的”。场长把文件推到了王海的眼前。
    王海看到了,上面盖着两个大红公章。
    “有文件也不好使。”王海说,“文件是人做出来的,人,还能给他改过来,你信不信?”场长笑了笑点点头。王海继续说,“今天我告诉你,躺在你们拖拉机底下的是我们全家人,好在你没敢压。明天就不是了,是全村人。你要是敢再去,我就把你的拖拉机砸了,然后咱俩不带红脸的,上公安局,我判十年,你判一年。你回来饭碗没了,你得要饭。我回来还继续种地,老百姓照样选我当村长。你信不信?”场长点点头,那意思是我信了。
    谈判结束了。场长没往前赶,这事就悄无声息放下了。
    一晃15年过去了。王海年纪大了,村书记退下来了,村上的事不再管了。千亩杏树林再次受到考验。
    1987年,大兴安岭一场大火,把人们给烧毛了。
    1988年,全县落实森林防火公约,村村防火、户户防火,人人防火。林场又向上级打了报告,要在杏树林中间打四条防火道。每条防火道宽50米,长2000米。也就是说,每条防火道要占去杏树林10垧地。4条防火道占掉杏树林40垧。这个报告很快就被上级部门批准了。
    当时正是联产承包。林场把这4条防火道承包给了村民。谁打道谁种地,一包30年。每年向林场交承包费每垧地500元。这一下子触到了村民们发家致治富的兴奋点。想要承包防火道的村民差点儿把林场的大门给挤坏了。最后林场决定,谁要是把30年承包费一次交清就承包给谁。这是硬件。
    80年代,要一家一下子交几万元钱,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。当时万元户还为户不多,林场就是在故意难为人。
    谁知就在第二天,吴吉格了背着一麻袋钱来了。他把30万往场长桌子上一拍,“我承包2条防火道,办手续吧。”      
    手续顺顺当当办完了。老吴开始筹划怎么砍筏的事儿。
    有人要问,吴吉格了咋那么有钱。人家老吴是这里的养牛大户,家有二百多匹马,二百多条牛。为要承包防火道,他把马群挑了,还卖了一百多条牛。老吴是老庄稼人,会算帐。他知道,这20垧地承包后,3年的收入回本了。再有27年,都是纯挣。一年最少整10万,27年整多少万?
    王海傻眼了。现在他啥都不是了,也没权再管杏树林的事了,眼睁睁的看着杏树林被人们一棵棵的砍掉。他真的要疯了。他听说老吴家眼看着就要动工了,拖拉机都顾好了,就等着杏树开花就进梨杖。
    王海没仄了。他天天在杏树林转悠,就好象看一天少一天,不定哪天,“刷”的一下,这杏树林就在他眼前永远消失了。现在他是说也说不了,挡也挡不住,如何是好?  
    “告状”!王海决定告状。不能再耽搁了。耽搁一天,杏树林就多一分危险。王海急眼了,他谁都没告诉,一个人跑县里找县长告状去了。
    从包拉温都到县城有两条路可走。一条路是趟过文牛格尺河,这条路比较近,距县城200华里,路不好走,但一天就能到县城;另一条路是从包拉温都到通辽市,座火车,这条路是500华里,需要两天时间。每到夏天,雨季到来,别无他路,只能走通辽这条路。人称“包拉温都赛北京”。
    这次王海急,他只能抄近道,趟过文牛格尺河,当天到县城,他急着要见县长。按常理,人们出门都要打扮打扮,特别是见县长,你穿的破衣陋叟的,人家笑话。王海也打扮了。穿一身警式“的卡”中山装,戴一顶警式军帽,胡子也刮了,下身套一条衩裤,手里拄一个茶碗粗的大棒子。给人一看,标准的农村村干部。太阳没露脸,王海就出发了。  
    文牛格尺河是平原河道,宽30多里,丰水期可延至40里。王海是这里土生土长的,哪里有个坑,哪里有个包,哪里水深,哪里水浅,他对这一带那可是太熟悉了。可以说是从小就玩水儿,一直玩到老,还多次从水里救过人,水性好。快一辈子了,他也数不清这条河他走了多少回,过了多少次。黑天,白天,风天,雨天,过河就象“玩家家”那么随便。 
    王海心急,又有一个棒子做助手,走得比较快。有时候遇到小河沟,他一拄棒子一悠就过去了。太阳东南晌,还有最后一道河。过了这道河,就到了对岸,那里有小客儿,上了小客儿,两个小时就到县城了,王海心里还是挺高兴的。
一高兴,脚步加快了,还哼上了小曲:“太阳出来照四方”。你别看王海说话嗑吧,唱起歌来还真挺好听。他边走边唱。离岸边还有30米左右,他“啊”了一声,不唱了。咋地了?右腿的腿肚子抽筋了,拧劲的疼。他紧忙用棒子支住了。 
    他站了一会儿,还是不敢动。他就试着用棒子代替右脚,左腿蹦,右棒子拄,往前又走了十多步,这下子坏了,左腿的腿肚子也跟着抽上了,站都站不住了,王海一下子跪在了水里。当时正是四月天,水砸骨凉。一个60多岁的老人,在没腰深的水里,时间长了,那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    王海也着急了。他往四外煞摸煞摸,看看是不是有人,他好呼救。煞摸了半天,连个人影都没看到。这时,他从上衣兜里,摸出一个小铜酒壶,拧开盖,往嘴里倒了两口酒。过了大约半分钟,他又倒了两口。这时,他觉得心里热呼了。他把酒壶放到兜里,两手用力一拄,没起来。腿肚子还是不听使唤。这回他把酒壶拿出来,一口气,二两酒全啁进去了。
    王海跪在水里,大约10分钟,右腿有点知觉了。他拄着棒子奋力一站,真就站起来了。但他不敢往前走,他把左腿在水里晃了晃,用手很劲掐了掐,试图往前迈了迈,还是不行。这下可要了命了。这么凉的水,拔时间长了,不过血脉,将来就得成废人。
    王海呀,你说你图啥呢。这杏树林又不是你家的,都砍了与你有何相干呢?你不是自讨没趣吗。
    还有20米,王海寻思,今天真是倒霉透了。他多想碰到一个人,来把他背过河去。可是没有。要说王海真是有经验。他座下了,座在河里,屁股对着河岸,两手用力拄着棒子,就象划船。屁股一起,棒子用力一杵,屁股向对岸推进半米,他很高兴,又用力一杵,又推进半米。一杵、一推、又一杵、又一推,终于,他把屁股划到了对岸。       
    到了对岸,王海躺了一会儿,活动活动腿,还是不能走。他瞄准了一个渔窝棚,大约有一百米。这窝棚是来水时人们打渔用的。现在水小,没人住。王海把棒子当成一条枪,匍匐前进。“匍匐”对他来说并不陌生。在朝鲜战场上,“匍匐”是他的拿手戏。一百米,年轻的时候也就10分钟。如今不行了,年令大了,干分钟不行,半小时还是没问题。 
    王海费了挺大的劲儿,到了渔窝棚,从上衣兜里掏出打火机把一堆苇子点着了。大火呼呼的燃烧起来了。王海尽情的享受,这也是他有生以来最贪婪的一次享受……。
    后来,他终于见到县长了。县长听了他的陈述,当场拍板,停止打道,不准砍筏。于是,留下了这片珍贵的山杏林。
 当时看,这片山杏林真没有太大的经济价值,如今却显现出它珍贵的生态资源,为子孙后代留下一块宝贵的财富。
    从此以后,这片山杏林安静了,王海也安静了。可他却为了保护这片山杏林,落下了一双老寒腿。每到风天和雪天,这双老寒腿就抽筋儿。抽大发了还得打打针,吃点药啥地。
    2002年五月一日,天气格外的好,山杏花开始怒放了。  
    杏花林又开始接待中外的游客。王海还和往常一样,早早的拄个棍子来到杏花林看风景。就在这时,十多辆轿车从远方开来,到杏树林跟前就停下了,20多人。为首一人看到王海问:“老人家,跟你打听一个人认识吗?”
    “啊啊啊,你你你、打打打听谁吧,”王海问。
    “你们这里有一个叫王海的吗”?
    “啊啊啊,有啊,找他有啥事吗?”王海又问。
    “我们是来给他报喜的”。
     王海说:“啊啊啊,他他都是一个土土土埋脖子的人了,还还还有啥啥喜呀”。这时,有一个当官模样的人走过来,他一下子握住了王海的手说:“哎呀,你就是王海吧,不认识我了,你可是找我告过状啊,你还记得吗?”
    王海揉了揉眼睛,仔细地看了看,“哎呀!你是是李县长吧。你你看我这眼睛,不不不行了,老了,再再说,你你也发发福了,我我哪敢认那。你们这这是来来旅游的吧”。  
    一位工作人员介绍:“现在李县长是省林业厅厅长了”。
    “那那好啊!官官官越大越好。要不是你你李县长一句话,啊啊这杏树林早早早就完了,王海说。”
    “老人家,我们是来给你报喜的。经省政府批准,这里成立省级自然保护区了,这下你该高兴了吧。李厅长说。”
    “啊啊是真的吗?”王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李厅长告诉他,这是真的。我们就是来选址的,在什么地方建保护局好呢。王海用手一比划:“就在杏树林边上。”接着王海又领着他们转了一个小时。
    临走时,厅长从车的后备葙里拿出一个兜:“老人家,这是我专门给你带来的上好的杏花村酒,你偿偿吧。”
    “这可不行,我无功受禄,咋能收你的礼呢”。王海说。
    “你是有功之臣,对你的奖励。没有你,就没有今天这个保护区啊。李厅长说,明年我还来,还给你拿上好的杏花村酒”。
    王海接过酒,啊啊两声,还要说点啥,人家上车走了。
    小车渐渐远去。
    王海拎着酒,站在那里一动不动……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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